难忘糁子粑
作者|张茜
雨雪过后,糁子便崭露头角,起初它只是冒了一个尖,蜜蜂却早已按捺不住,千里迢迢赶来授粉。再过一些时候,糁子成熟,山野里便到处都是糁子的香气了。主妇们伺机而动,在糁子里加上糯米粉与花生碎,再搁上蜂蜜或黄糖,蒸制以后,一道主食便上了桌。
当热气腾腾的粑粑与牙齿相遇的那一刻,香甜软糯,四季的疲乏一扫而空,身与心都找到了归宿。
糁子粑好吃,制作却不是易事,不仅要随季节收割,还要趁天气好的时候将糁子晒干,亲手揉搓去壳,随后,通过簸箕和米筛的精细筛选,去除杂质。
母亲早早地把糁子晒好,又交代工人:“把工夫空出来哈,要蒸粑粑了。”
父亲颇有觉悟,提前穿好了围裙,戴好兜帽,打扮得像个食品生产车间主任,两只大手握牢磨柄,推转石磨,石磨上了年纪,每一次转动都吱嘎作响,糁子粉细细地落下来。母亲眼疾手快地拿簸箕接住,手腕极为灵巧地抖动,用小笤帚把石磨上剩下的糁子粉扫下来。
准备工作告一段落。大盆、小盆、案板都被清理出来,准备等会揉粉用,重头戏是糁子粉与糯米粉之间的较量,对于这两种粉的比例,母亲早已烂熟于心,可以无需思索而来回劳作。搁置好后,清水在她手中化形、糖醋罐子一片响,又加上花生碎,揉搓、掐段,糯米团在她粗糙的手心转动,灵活得仿佛自己生长出手脚,不多时糁子粉便成了一个个小剂子,经过搓圆,成了粑粑的雏形。
她拿竹刷在油碗里蘸一下,飞快往蒸锅里刷上一圈,抄起做好的糁子粑妥帖地放进蒸锅里,一个、两个、三个,再一层,蒸锅雾气腾腾,她嘴唇紧抿,手上的动作迅疾又灵敏。
我当了柴火的守门人,时不时加上几根木料,遇水后的糁子粑与栗子豆腐颜色相近,火舌舔舐着蒸锅,发出哔哔卟卟的声响,蒸锅越来越热,蒸汽也参加我们的劳动,热气严密地把糁子粑拱在怀里,食物的香气偷偷外逃,一条街都香起来,隔壁的小伙伴们小鱼似的往家里钻,围着家里的蒸锅,眼睛里都要长出手来。
等糁子粑归置妥当,母亲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,招呼我的小伙伴们坐下,一人添上一副碗筷。
火候一到,掀开锅盖,最先出来的是蒸汽,云雾缭绕的,像大戏开锣之前的障眼法,等到云雾散去,一个个色泽油亮,肥肥糯糯的糁子粑安静地躺在锅底,散发着糁子的清香,我们争先恐后地拿筷子夹粑粑吃,咬上一口,糁子的粗粝与软糯在口中交织,甜滋滋、糯兮兮,带着田地间的质朴与扎实。
糁子粑很烫,我们龇牙咧嘴地吃着,只有父亲,淡定地拿在手上吃,仿佛他对烫没有一点感觉似的,我们笑他“无情铁手”。
糁子粑的吃法多样,除了蒸煮外,还可油炸、包馅,满足不同人的口味需求。家里人多,糁子粑做的就多,80多斤糁子粉做成了粑粑,蒸的蒸吃的吃,吃不完的,母亲就打包好冷藏起来,邮给外地的亲人。
新化人对糁子始终有一种别样的情感,不仅因为它随处可见,更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,它陪着山民们度过了饥荒,熬过了无数艰难的日子,如今虽然物质丰盛,好吃的食物越来越多,但村里人仍然会保留蒸粑粑这一传统项目。或许是因为在这小小的糁子粑中,我们品尝到了过去的艰辛与现在的幸福,感受到了岁月的变与不变。糁子粑经过岁月的淘洗,一代一代地传承,逐渐成了新化人美食排行榜上一个特殊的符号。